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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9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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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9 章

寅時三刻未見晨光,霧虛林深,偶有幾道詭異的聲響,是夜裏覓食的獵物穿過草叢。

一道黑色的身影漸漸從霧氣中顯露出來,來人笑得冰冷,眸中映著殘忍的惡意,不疾不徐走出這片寂靜幽深的林子。

避過夜裏巡山的耳目,他悄無聲息探入婁滿曾遇險被困的屋子。

一只黝黑細長的蠱蟲,如毒蛇一般,迅速爬向範瑾酣睡的床上,眨眼間,蠱蟲就鉆入了熟睡人的耳中,下一瞬,範瑾痛苦地睜開了眼。他翻滾掙紮著下床,朦朦朧朧看到面無表情的黑衣少年,只那一雙漂亮的桃花眼,浮出郁郁沈沈的惡毒。

範瑾張來嘴,卻發現自己已經講不出話了,蠱蟲已經鉆入腦中,吸食他的腦髓,他只能憑借本能,將自己的頭狠狠撞在地上,血跡很快浸濕地面。

宴尋憶極輕地嗤了一聲,道:“不枉我養了三個月。”

這是他瞞著婁滿育了三個月的蠱蟲。

宴尋憶走到範瑾身邊,點腳踩住範瑾的頭顱,狠狠碾了兩下,仿佛在看一只畜生,清透悅耳的聲音好像淬了冰,帶著一分咬牙切齒的嫌惡。

“你有幾條命敢肖像她?愚不可及的蠢貨。”

迎著範瑾恐懼又消怠的目光,宴尋憶斂了斂神色。

他還要趕回去給她做飯,不能在這裏浪費時間了......

宴尋憶眸色暗了暗,範瑾臉色巨變,額上爬滿一道道縱橫交錯的黑色經脈,他艱難的瞪著眼睛,嘴裏蔓出一口黑血。蠱蟲從他另一只耳朵裏鉆了出來,不染一絲汙濁,乖順地鉆回宴尋憶手中的瓶子。

範瑾就這麽斷了氣,死不瞑目,七竅流血,神情扭曲驚駭,讓看見的人不禁聯想到,他死前遭受了怎樣殘忍陰毒的折磨。

*

婁滿辰時醒來,發現家裏除了她連個人影都沒有,下了一夜的雪,院中白皚皚一片,甚好看。

宴尋憶每天早上都會上街買菜,婁滿沒多想,她以為是昨夜下了雪路不好走,所以宴尋憶才耽擱了時間沒有回來。

婁滿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,拿了一把掃帚活動筋骨,在院裏哼次哼次掃起雪來。

掃到一半,宴尋憶拎著一籃子新鮮肉菜回來了,見到婁滿在掃雪,不由驚了驚。

他正想上前從婁滿手中把掃帚拿過來,婁滿就先一步放下了掃帚,提著衣擺向他走過來。

婁滿看著宴尋憶樂呵道:“終於聰明了一回,知道披一件厚大麾再出門,往日穿的那麽單薄,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家買不起衣裳呢。”

宴尋憶抓起婁滿的手腕,猶豫一瞬,用自己的手背觸上婁滿的手背,她的手冰的凍人。

宴尋憶二話不說將婁滿往屋子裏推,臉色很不好:“姑娘怎麽出來掃雪了?用法術直接將雪除去就是了,再不濟,等我來了掃也行,冰天雪地的,姑娘也想生凍瘡嗎?”

婁滿笑笑:“凡間的雪怎會讓我生凍瘡,好長日子沒活動了,我出來松松筋骨,你別管我那麽多。”

婁滿說著,拿過宴尋憶手裏的籃子放到桌上,又問:“下了那麽大的雪,怎麽還出去買菜?”

宴尋憶看著她道:“我這不是想讓姑娘吃點熱飯暖暖身子嗎。”

婁滿慢悠悠地笑:“你還挺孝敬我。”

接住宴尋憶幽怨的一眼,婁滿若無其事地咳了咳,“雖然下了雪,這天晴得蠻好。”

仰著一張素凈的小臉探向窗外,越發清秀出塵,如今天一冷也不出門,婁滿連脂粉也省的抹了。

宴尋憶就這麽看著,只覺著那張素凈的臉蛋,勝過世間萬萬種顏色。

今時今日,他不怨天道待他不公了。

同往常一樣,宴尋憶和婁滿吃完飯就窩在屋子裏,桌上零零散散放了幾本書,中間擱著幾碟糕點。

婁滿將書平鋪在腿上,悠哉悠哉地翻看,她感覺到了,身旁那道幽靜溫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。

頓了頓,婁滿將書合上,掀起眼簾與宴尋憶來了一個四目相對,宴尋憶慌了一瞬,很快平息好心緒。

婁滿支著下巴端詳他,忽然問:“練的怎麽樣了?”

宴尋憶錯愕:“什麽?”他心裏隱隱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。

婁滿一臉平靜:“你這段日子不是一直往邪道上走嗎?”

宴尋憶聞言面色一僵,心中繃著的那根弦“砰”地斷了。喉結緊張地滾動,宴尋憶心緒不寧,表情多了幾分小心翼翼,原來她知道,原來真得瞞不住她......

婁滿倒了杯茶推去宴尋憶面前,說:“瞧你這可憐巴巴的勁兒,我又沒說你什麽,只是問問你進展,你這胡亂瞎練也不跟我商量,萬一走火入魔了怎麽辦?”

宴尋憶猛的擡眸,不可置信:“你不怪我?”

婁滿不解:“怪你做甚?黑白兩條路,走哪一條不是走?”她清了清嗓子,聲音放低些,慚愧道,“我也想沒到雷震鐘能把你的靈根都給震碎了,看來這仙界的物件還真是不能亂用,早知道我就......”

婁滿只以為是靈根碎了,宴尋憶逼不得已才修煉邪術,她好心辦了壞事,輕嘆一聲,臉上掛著內疚的忸怩。

宴尋憶站起身,繞開桌子坐到了婁滿身邊,輕輕撫上她的肩,似安慰寬宥,低聲道:“你不必自責,只是一個殘缺不全的靈根,本就比不上常人的。”

婁滿蹙了眉,不愛聽宴尋憶妄自菲薄,擡眸看著他道:“殘缺不全又如何?你勤奮刻苦,比許多人強了不知道多少。”

宴尋憶笑笑,眼中滿是柔情。

一個破靈根,他巴不得碎了,免得耽誤他修魔的大道。可是婁滿內疚心疼了,他就必然要表現的落寞一些,再落寞一些。

宴尋憶面不改色地扯謊,“姑娘別擔憂,我修魔都是細細翻了書鉆研過的,無非是不想做個不通法術的凡人,我只踏踏實實修道,怎會走火入魔呢?”

婁滿沒從他身上感覺到暴動不受控的魔氣,所以按耐著心性,過了這麽久才開口問他,如今聽他這樣說,心裏也松了口氣。

她囑咐著:“即使不向善,也萬不能作惡,結下業障的人,都沒什麽好下場。”

宴尋憶信誓旦旦地保證:“姑娘放心,我不會的。”

婁滿見他態度誠懇,才笑起來,重新翻開那本還未看完的游記。

無所事事到傍晚,冰天雪地裏,忽然飛來一只白鴿,穩穩落在窗臺。

宴尋憶暗幽幽看過去。

婁滿在東都落腳之時,只給三五朋友通了書信,告知了容身之所。她一眼就看出來,這只白鴿乃楚清染的靈力所化,她朝白鴿伸出手,白鴿就向她飛過來,落在她掌心時,已然變成了一封書信。

屋裏有些暗,婁滿頭也不擡:“小尋,點盞燈過來。”

宴尋憶的目光冷冷掠過那封信,轉身去櫃子裏拿了盞燭臺點上,將明燭送到婁滿面前,唇角落下一抹笑,不甚明顯,暗戳戳問:“這是誰寫給姑娘的信?”

婁滿將信封拆開:“還能是誰,楚清染,這幾回他倒多放了些心思,信件再沒被盜去。”

宴尋憶為婁滿護著燭光,婁滿不察,他的語氣已經淡下許多:“他寫信是有什麽事嗎?”

婁滿將信紙攤開:“這誰知道,看看唄。”

婁滿沒避開宴尋憶自己讀信,宴尋憶心頭的那些陰暗情緒稍稍平息了些。

信中言:

阿滿,見字如晤,展信舒顏。

聽聞東都又下了場大雪,你畏冷,需保重身體......

然,午時我突然得知,幾年前糾纏你的暴徒,於今日卯時熟睡之際被人殺虐,命喪黃泉,死相慘重,大快人心。

......

他七嘴八舌寫了兩頁紙,其中竟還有幾句問候宴尋憶的,他私下跟婁滿嘴上一向沒把門,信上自然也一樣,其中兩句寫的含糊不清,暧昧不明。

婁滿看完,將信紙收到信封中,抿唇探向宴尋憶的神色。

宴尋憶從始至終沈默,表情陰寒,一看就是心有郁結。

婁滿笑著緩和氣氛:“你別理他,我馬上回信警告他,讓他別再對你有什麽非分之想了。”

宴尋憶聞言怔住,繼而笑開了:“不會讓姑娘難做嗎?”

婁滿搖了搖頭:“我需讓他知道,你與他那些逢場作戲的情人們不一樣。”

宴尋憶厭煩的不是楚清染與他不明不白的兩句話,那兩句簡直無關痛癢,在他心裏蕩不起絲毫波瀾。

他控制不住滋生蔓延的惡意,通通來自於與楚清染話裏話外跟婁滿的親近關切。

遠在千裏之外的人,不能安生活著,非要來他面前礙眼。

婁滿的目光,只給他一個人就夠了。

宴尋憶心緒陰沈,婁滿側面看向他,漫不經心地安撫:“別與楚清染置氣了,他就是嘴上煩人,下回若再見面,我定幫你教訓他。”

宴尋憶將桌上散落的那幾本書收好,不經意道:“在姑娘心中,我與楚閣主,可能爭一爭?”

屋子裏一片寧靜沈默,宴尋憶低著頭收拾書籍。

婁滿若說能,那楚清染便多活幾年。

他不想看見她傷心,待他挑唆幾年,忍耐到她和楚清染的感情淡了,皆時再下手。

若是她選錯。

他只能好好安慰她了。

宴尋憶眼也不眨地盯著婁滿,表面雲淡風輕,內裏早已是狂風暴雨。

婁滿笑著開口:“自然是你。”

這問題還不好回答?自然是誰開口問就選誰了。

宴尋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,目盼桃花,格外惹眼:“這些書都看完了,我幫姑娘放回書房,再拿幾本游記過來可好?”

婁滿點頭應允,又囑咐:“第二個架子上的就別再拿了。”

宴尋憶轉身走出去,唇邊掛著舒朗的笑。

就算是謊言,也足夠他喜悅。

起碼證明,婁滿在意他的情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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